原始舞蹈与人的生命情调,与人审美情感,与人的神秘境界有着最深刻的联系。对原始舞蹈加以关注的研究者们,虽有各自不同的观察视角和理论起点,但都指向人的生命本身:可动员生命,可表现生命,或强调生命,或保障生命……
“原始的罗曼司”和它们的目的
从来不跳舞的闻一多,却留下了他对舞蹈最的见解:“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、最实质、最强烈、最尖锐、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”;他还进步认为:“生命的机能是动,而舞便是节奏的动;或更准确点,是有节奏的移易地点的动……但是只有在原始舞里才看得出舞的真面,因为它是真正全体生命的总动员”。
这一精辟的见解取自闻一多的《说舞》。而《说舞》是从一种“假想”的前提推导的,如闻一多所说:
假想我们是参加着澳洲风行的一种科罗泼利(Corro――Borry)舞。灌木林中一块清理过的地面上,中间烧着野火,在满月的清辉下吐着熊熊的赤焰。现在舞人们还隐身在黑暗的树林中从事化装。野火的那边,聚集着一群充当乐队的妇女。忽然林中发出一种坼裂声。紧跟着一阵沙沙的磨擦声――舞人们上场了。闯入火光圈里来的是三十个男子,一个个脸上涂着白垩,两眼描着圈环,身上和四肢画着些长的条纹。此外,脚踝上还系着成束的树叶,腰间围着兽皮裙。这时那些妇女已经面对排成一个马蹄形。她们完全是裸着的。每人在两膝间绷着一块整齐的袋鼠皮。舞师呢,他站在女人们和野火之间,穿的是通常的袋鼠皮围裙,两手各执一棒。观众或立或坐的围成一个圆圈。
舞师把人们巡视过一遭后,就回身走向那些女人们。突然他的棒子一拍,舞人们就闪电般地排成一行,走上前来。他再视察一番,停了停,等行列完全就绪,就发出信号来,跟着他的木棒的拍子,舞人们的脚步移动了,妇女们也敲着袋鼠皮唱起歌来。这样,一场科罗泼利便开始了。
拍子打的愈紧,舞人的动作愈敏捷,愈活泼,时时拨动全身,纵得很高,最后一齐发出一种尖锐的叫声,突然隐入灌木林中去了。场上空了一会儿,等舞师重新发出信号,舞人们又再度出现。这次除舞队排成弧形外,一切和从前一样。妇女们又出来时,一面打着拍子,一面更大声地唱,唱到几乎嗓子要裂了,于是声音又低下来,低到几乎听不见声音。歌舞的尾声和第一折相仿佛,第三、四、五折又大同小异地表演过了。但有一次舞队是分成四行的,第一行退到一边,让后面几行向前迈进,到达妇人们面前变作一个由身体四肢交锁成的不可解的结,可是各人手中的棒子依然在飞舞着。你真害怕他们会打破彼此的头,但是你放心,他们的动作无一不遵守着严格的规律,绝不会出什么岔子的。这时情绪真紧张到极点,舞人们在自己的噪呼声中,不要命地顿着脚跳跃,妇女们也发狂似的打着拍子引吭高歌。响应着他们的热狂的,是那些高烛云空的火光,急雨点似的劈啪地喷射着火光。最后舞师两臂高举,一阵震耳掌声,舞人们退场了,妇女和观众也都一哄而散,抛下一片清冷的月光,照着野火余烬渐渐地熄灭了。
由这样一段绘形绘色的描写,闻一多推导出世界各地域各时代原始舞蹈(闻一多称为“原始的罗曼司”)所具有的共同目的;第一,是以综合性的形态动员生命。也就是说,原始舞蹈是真正全体生命机能的总动员,是一切艺术中最具综合性的艺术。第二,是以律动性的本质表现生命。也就是说,原始舞蹈是一种剧烈的、紧张的、疲劳性的动,非如此而不能体会到最高限度的生命情调。第三,是以实用性的意义强调生命。也就是说,舞者在高度的律动中得到一种生命的真实感而满足,观者同样满足于那种生命真实感的感染。第四,是以社会性的功能保障生命。也就是说,群体生活的大和谐是原始舞蹈社会功能的最高意义,它的次一等的意义是由和谐的意识而产生的团结与秩序的作用。